四年的嘔心瀝血,寫中國近代動盪不安的歷史,寫跨世紀兩岸的時代和文化變遷,寫一位自幼孱弱卻不平凡的女子的一生,齊邦媛女士拉讀者進入了縱貫百年的大世代故事。在我捧起這本書的同時,我讓自己進入了一場精采的文化洗禮,從對外壓迫抗戰到國內革命戰爭,軍事、教育、改革、民生等,亦或是生離死別、家破人亡、逃難求生和永不熄滅的愛國情操等,我字字句句讀得屏氣凝神,這是歷史上永不可抹滅的一大頁,此書的珍貴更在於齊邦媛女士親身經歷一切,讓讀者更是深深切切的感受到這場壯闊的史事。
此書有許許多多令我印象深刻的片段和文句,一如齊邦媛女士對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的敘述。對她而言,盧溝橋戰火扭轉了近代中國的命運,也奠定了她一生奮鬥的態度。她娓娓道來,而我細細品讀。真實而細緻的筆觸彷彿將七十餘年前的影像拉近我眼裡,也似乎能感受到在戰火下緊張的喘息。縱使戰爭是血腥而殘酷的,文筆間還是能看見她修飾後的優美語句,讓畫面格外顯出一份淒美,令我不禁想要一再咀嚼閱讀。例如對灑石灰便是有人死亡的童年印象裡,齊女士對七七事變有不一樣的形容:「似乎看見石灰漫天灑下,灑在紫金山上中山陵走不完的石階上,灑在玄武湖水波間,灑在東廠街公園,灑在傅后岡街家門口的串串槐花上,灑在鼓樓小學的翹翹板上。死亡已追蹤到我的窗外,灑在剛剛扎上竹棚、開滿星星似的蔦蘿花上。」又或是她對一生惦念的人—張大飛的描繪:「張大飛的一生,在我心中,如同一朵曇花,在最黑暗的夜裡綻放,迅速闔上,落地。那般燦爛潔淨,那般無以言說的高貴。」
出生於遼寧的齊邦媛女士,自小便經歷規模巨大的戰亂與逃難,家園隨著冷酷的戰火不斷遷徙又不斷的被摧毀。父親齊世英先生是位偉大且英勇的抗日鬥士,一生黃金歲月都投入救國,令人深感欽佩。如同自己的父親,齊邦媛女士有著同樣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操,她形容自己有幸或不幸生在革命者家庭,童年起,耳聞目見和身歷種種歷史上悲壯場景,她所身處的成長歲月是我們無法想像的。就如同身處在太平時代的我,無法想像一九四一年,齊女士參與的千人大合唱,所有人熱血沸騰的唱出積壓在內心深處國仇家恨的悲憤,壯麗而悲亢的畫面。
我深深地感慨,我們這一輩是極其幸福的。我們自幼在保護下成長、受教育;而齊邦媛女士的讀書時代卻是伴隨著炮火炸彈聲,帶著書跑警報。十七、八歲的青春歲月,面對的是,日日夜夜都可能從天而降的死亡。我們如何能體會那一顆在青春年華之際,便被搓磨折騰的心,和那被迫堅強、屹立不搖的意志?
此書不僅敘述歷史,也透徹的描繪一位女性不凡的一生。齊邦媛女士文學成就非凡,大量閱讀和吸收書籍裡的菁華,繼而透過教育滋養了無數學子,一如她父親致力於教育改革,相信知識份子的力量,讓學術命脈孳孳不息的延傳。她的毅力不懈、她的勇於挑戰、她的造福他人,值得敬佩。
《巨流河》一書說的是歷史,也是人生,讓現代人看到那不可抹滅的記憶,看到悲慟的演變,看到文化的傳承和革新。六百頁的字句,涵蓋將近一世紀,但我相信,這依舊不足以涵蓋齊邦媛女士一生以來對世紀變遷的那份感觸。我無法體會齊邦媛女士這熾熱而難以忘懷的歷程,和她筆下「存活是多麼奢侈的事」如此的心境,但我能以最尊敬的心去賞讀、去認識、去追念這段充滿血淚、既顛沛流離又波瀾壯闊的歷史。
|